“余姑娘既然愿意喝我这杯茶，想来也是愿意听我多唠叨几句的。”林媛语重心长地开口，仿佛一个正在教导后辈的老者。 “林家主这样说，应该知道我此行为何而来。听你多说几句没关系，不过，我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人。”孟月这样回答。 她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林媛这条命她今天必须拿走，即使说再多求饶的话也没用。 林媛闻言轻轻一笑，答：“我并不是想改变你。”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并且不打算逃避。只是有一些心里话，现在不说往后怕是没机会说了。 “如此就好。” 孟月不再防备，用一只手支起脑袋，整个人斜靠着，期待林媛的下文。 林媛见她这个动作倒是一愣，林飒与人交流时也很喜欢摆出这种姿态。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她们曾经毕竟是好友。 与此同时，林媛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我听闻余姑娘这些年一直暗中奔走在六大家族之间，探听各大家族底细。” “是。”孟月大方承认。 她并不意外林媛会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她的头发都能被人送到沐鹤东手中，行踪被泄露也不足为奇。 林媛得了她肯定的答案，又问：“余姑娘觉得，林家如何？” “很干净。” 林家确实很干净。 六大家族的另外五家，族中子弟鱼龙混杂。出淤泥而不染者并非全然没有，但更多的，卖官鬻爵、奸淫掳掠，还拿本该用来造福百姓的官银满足一己私欲。有人讥讽“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他们不以为耻，反而变本加厉。 百姓被他们欺负得甚至有几分麻木，除去一句“习惯了”，再说不出其他话语。 林家与他们不同，族中子弟大都洁身自好，不做折损百姓之事，偶有犯错之人，族内也会给予严厉惩罚。 孟月当时调查到这些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信，她觉得林家如此干净是不正常的，反复核对好几遍以后，才相信林家确实清白。 “如此光景，离不开林家主对族中弟子严厉管辖。”孟月赞了一句。她打心底敬佩这位家主。 林媛苦笑了一下，才答：“因为我们林家，得位不正。” 一段被尘封将近二十年的往事缓缓铺开。 “自三百年前灵兽浩劫以后，灵兽数量锐减，御兽术修习条件随之变得恶劣，许多御兽师纷纷放弃修习，以此发家的各大家族日渐衰微，林家也不例外。” “我们从六大家族之首一路下坠，即使各代家主努力改变，也未能挽狂澜于既倒。二十五年前，其他御兽家族要么彻底与御兽断绝，要么泯然于世间。林家也跌落至六家十二族最末位，随时有被除名的可能。” “谁料此时，家族内部生了夺嫡之争。我的兄长与庶姐争夺家主之位。两人各持己见，都想振兴林家，却都将林家往火坑上推。那场战争的最后，兄长离开即墨，庶姐身死而不瞑目。我，被迫当上了林家家主。” “我本是不适合当家主的，可我实在不忍林家就此覆灭。当上家主以后，我做了许多努力挽救林家。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所有付出不过是杯水车薪。就在林家大厦将倾之际，我接到了轩辕皇室的秘旨。当今陛下命我去截杀浮梦阁阁主冷无醉。” “我并不想接旨，只是皇恩浩荡，一个即将覆灭的小家族如何能忤逆圣意呢？那年也只有蓝家和墨家抗旨不遵。之后多年，蓝家靠着与皇室的交情与仙灵学院，仍然立于不败之地。墨家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从十二家之首沦落为末流，若非家族底蕴深厚，怕是早早离散分家。” “我那时接了旨，随着六家十二族之人前去截杀。事后，皇室有意扶持林家，将即将掉出十二族之列的林家抬升到六大家族之中，并赏赐了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我对冷无醉心怀歉意。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加入浮梦阁也是事出有因。用一个无辜者的血成全林家，是我之错。可我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家族与无辜者之间，我还是选择了家族。” “林家就此发迹，我却终日难以安眠。我知道，皇室有意对抗浮梦阁，扶持林家不过是为了给其他家族做个榜样，激起他们的逐利之心。待到我们的价值耗尽，皇室不再需要我们之时，林家会再度跌落深渊。所以我御下极严，只盼哪日皇室清算之时，林氏族人不会因为往昔罪过而受到牵连。” “得知浮梦阁对六家十二族下手之际，我便知道我的报应来了。当年之事无论如何我都有错，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余姑娘，今日与你相谈，是想求你放过林家其他人。林媛甘心赴死，并愿意献上家族至宝，只求姑娘不要将仇恨牵连到他们身上。尤其是我的女儿，林飒。” 林媛说完，眼中已满是泪水。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想保林飒一命。浮梦阁暴行她有所耳闻，浮梁安家的惨状她更是亲眼目睹。得知是孟月来此，她甚至小小庆幸了一下。 孟月此人还算善良，不会伤及无辜之人。林媛的心愿也简单，只要不灭林家满门，要她如何死都行。 “好。” 听完了林媛话语的孟月神色依旧冷漠，她淡淡开口，答应林媛的请求。 她谈不上有多善良，该杀之人一个不会放过，但她也不爱抽刃向无辜者。林媛的请求，她答应了。 林媛闻言向她致谢，并起身，去取林家至宝。 孟月目送她离开，再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并在茶水中添加无色无味的剧毒。 浮梦阁最擅长的就是毒术和幻术，她略懂一些用毒之道。剧毒能顷刻致死，却不会让中毒者太过痛苦。 林媛自愿赴死，她可以赏林媛一场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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