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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墨与梦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孙原悄然起身,看了看临时添置的床榻,只见伊人尤梦,青丝长散,美得令人窒息。 他压了压被角,往火盆中添了几块新炭,这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钻了出去。 他未曾看见,出门的那一刹那,一双明亮眼眸悄然睁开,远远注视。 甫出客房,却见正对面的客房也钻出来一人,发冠半歪,手里还拿着发簪,看着外袍也不甚整齐,两人甫一对视,都呆了。 那人愣了一下,却连忙冲这边一拱手,裹着外袍,匆匆地往院子外头奔去。 孙原眉头大皱,颍川藏书阁客房不多,按许靖说得,倒也并无许多人长住,昨日入住时,却并不知道这一圈住房中竟然还有自己不认识的人。 孙原与心然、林紫夜共居一室,射援等人知晓其中也未有什么不可见光的事情,却也都咸口不言,只做不知。因为身份不同,孙原便在客房中最好的一处,两侧便是袁涣、射坚两人的居处,往外再是桓范、射援等人,倒也清静。唯独不知道这对面竟然还有住着人。 孙原心中颇为惊讶,他知道这藏书阁除了心然、紫夜二女外,再无其他女眷。许靖远离许家,这藏书阁便算是他的住所,他夫人自然是住在主室之中,故而再不该有其他女子出现。此刻那人衣衫不整奔出来,倒是让孙原踌躇了几分。按理讲,颍川藏书阁乃是贤德之处,不当有登徒子贸然行事。只是这般模样,难免不让人起疑。 摇了摇头,孙原心道:“罢了,那人年纪不大,人不风流枉少年,还是去做早食罢。”心思已定,孙原便理了理衣衫,他未着冠,便这么披散着长发,往外而去。 他本不知庖厨在何处,故而起得早,好好找找。不过偌大地方倒也难不住他,便在屋檐上四顾一番,窥准了方向便飞身而去。 甫一落地,便见得刚才那人从里头出来,孙原长发飞散,自天而降,倒把这位惊得不小。 “鬼啊!” 孙原脸色大变,唯恐他惊了其他人,一把扯住他衣袍,飞身进了庖厨。 “我……你……这……”那人被吓得不轻,自言自语好一阵才算缓和下来。 “孙大人,他日你若是这般早期,还请着冠束发,免得惊了人。”那人翻着白眼,显然大为埋怨。 孙原也是有些惊讶,上下一打量,才明白这人为何着冠却不仔细束发便出了门。反问道:“这位认识我?” “自然、自然。”那人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作了一揖道:“昨日刚回来,便听文休说了,新任魏郡太守孙原大人路经此处。” 孙原才想起来昨天许靖说他与一位和洽长住藏书阁,心想必是眼前这位。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和洽盛名之士,当初许劭、许靖两位儒士以“月旦评”知名,后来许劭“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使得兄弟二人反目相对。樊子昭本是小商贩,年已六十,许劭给予如此评价,便有官员聘他入府,也算的一段佳话。而世人以“汝南樊子昭”与“汝南和阳士”并称,和洽和阳士之名可谓不亚“平舆二龙”,实在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德性。 “在下和洽和阳士见过大人。” “果然是和先生。”孙原心下摇头,面上却是连连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便这么对视了半晌,又看看自己,不禁同时笑起来——恐怕,两人都与鬼差不多模样。 和洽年纪恐怕也就二十二三,孙原也不客气,道:“阳士兄起得倒早,怎么直奔这庖厨来了?” 一听孙原称兄,和洽心里倒是了解几分眼前这位十七岁的封疆大吏了,苦笑道:“谁让我那房中多了一位惹不起的人呢?” 孙原仔细一听,才知道和洽前几日出门,昨天与一位颍川奇才同回藏书阁。两人路上无事,便命题打赌,输了便不准吃一餐饭,和洽连输三局,昨天已饿了一整天,如今饿得睡不着,便顾不得形象,清晨便衣衫不整从房中奔出来,到庖厨里找吃的。 听完事情经过,便是孙原也忍俊不禁,本想嘲笑一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却又怕和洽生出不快,正好自己要做早食,笑道:“罢了,我要做早食,阳士兄不嫌弃,便将就用一餐吧。” “大人也会做饭食?”和洽大为吃惊,素闻“君子远庖厨”,实在不知道这位孙太守为何要自己下厨。 眼见得孙原动手清锅净灶,卷袖动手,和洽又是吃惊,接着便是暗笑道:“郭奉孝啊郭奉孝,待我吃饱喝足,早和你一较高下!” 正笑间,却听“吱呀”一声,厨门大开,一阵寒风涌入,一身墨色衣衫出现在门前: “和阳士!你竟敢偷吃?” 孙原抬眉看着这个人,高冠博带,一身墨色衣衫,腰畔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眉宇间自然一道脱俗的痞气,宛如从画中走出的剑客,又似辗转千年的智者,星眸凝神,仿佛一眼已看透世态种种。 和洽却被这人吓了一惊,登时如丧妣考,一副哀怨模样,叫道:“郭奉孝,你是鬼啊!” 孙原不禁哑然失笑,这和洽恐怕是天生胆小怕鬼,有点奇怪的现象便说是“鬼”,要是被有心之人知道,怕是要被整得惨。转头看向这位和洽口中的“颍川奇才”郭奉孝,却好像是早就知道和洽会是这般模样一般,只是嘴角带笑,并不多话。 “汝南和阳士名声远播,能把他逼得一天不吃,果真是颍川奇才郭奉孝做的事情。” 听得出孙原话中笑意,郭奉孝转头看着他,道:“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先看到你这只‘鬼’,才把我叫做‘鬼’。” 孙原眉头一挑,听出他弦外之音,笑道:“若不是你饿了他一天,怕是也不会吓到这个地步。” 和洽自然听得出两人话中的争锋意味,连忙苦笑道:“冬日清晨,不能好好说话么?” 郭嘉笑了笑,眼神中尽是睥睨之色:“说你‘俗’你不信,人生在世多不如意,若不找些乐子岂不是与自己作对?” “是、是,我俗、我俗。”和洽一脸生无可恋,眼神却直勾勾看着孙原的动作。 孙原虽然是一直看着两人,说话间手上却是不停。颍山上无它,多半是山间野生野生的芥菜、冬葵之类,还有几颗不知道是谁弄来的冬笋,看着很是新鲜,孙原自是不肯放过,三下五除二便处理得干净,隔壁阴房看见了吊了一排的腊味,取了一吊腊猪腿,便拿过厨房里的菜刀,“砰”地一声直接剁了上去。 和洽陡然瞪大了双眼,这哪里是堂堂封疆大吏,分明就是一个村野屠夫嘛! 旁边郭嘉却是瞧得出神,直勾勾地看着孙原手中的动作。 先是灶上生了火,烧了一锅开水,取了木制器皿盛了小碗粳米蒸了,孙原再掉头准备蔬菜。这时节哪有什么青菜可以吃,无非是芥菜细细地切成碎末,用开水焯了,淋上些咸肉酱细细拌匀。再把冬笋、腊肉切成一般大小的块头,用热水泡着笋块,又专门切了几块腊肉,入锅焯了一下,连同那碗粳米饭,递给和洽。 “看来阳士兄饿得不行,先吃些吧。” 和洽一把抢过,连连点头:“多谢多谢。”也不管不顾身边两人,躲到别处大块朵颐去了。 “你要不要来一碗?”孙原冲郭嘉挑了挑眉毛,笑道,“看着颍川藏书阁这腊肉也‘藏’得不错。” 郭嘉本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直到孙原问他,才微微笑起来: “美食可待,嘉愿候之。”——那意思分明就是:我可不像和阳士那般好哄骗! 孙原不禁哈哈笑起来,这个郭嘉郭奉孝,当真可爱得紧。手上功夫不闲,乘着一锅开水,又蒸了一盆小米,又翻出写葱、姜、蒜来,切了葱段、姜片。另起一锅小灶,热了铁锅,下了腊肉,化开了油,便加了笋块,炒至半熟,便加了小半锅开水,盖了盖儿,便去找些酱菜了。 这边郭嘉嗅了嗅鼻子,小声道:“好香、好香……” 有汉一朝,寻常百姓家多食用酱菜、腌菜、腊味、卤味之类,一来便于储存,二来也即食即取,再者也罕有食材可用。孙原找了半晌,才看见几缸腌菜,用土封了,放在角落里。打开一闻,味道着实有些重。孙原皱着眉头取了些盐腌的菘菜(小白菜),回来时却发现郭嘉从外头飘然进来了。 在孙原惊讶的目光下,郭嘉把怀里的东西放在灶台上,问道:“看看这些能食用么?” 孙原看得清楚,是十几颗菌子,看着郭嘉有些见识,并没有颜色鲜艳的菌子,竟然还有一块松露,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弄来的,点点头,便取来用水洗干净,用厨刀切块。 锅里的水早已经开了,去了锅盖,只见一片热气蒸腾,郭嘉用力嗅了嗅鼻子,只觉得越发香了。孙原把菌子下了锅,又扔了葱段姜片进去,又煮了会儿,便找来食箸把姜片、葱段一一拣出来。 郭嘉点点头道:“你倒是心细。” “没什么。”孙原闻了闻锅里味道,随口答道:“只是紫夜素来不吃这些东西而已。” 郭嘉自然不知道“紫夜”是何人,多半也只是往院中女眷身上联想,也猜得出应该是随行的那位紫衣美人。 “看你这般模样,倒是个顾家的男子。”郭嘉斜倚门框,望向外头景色,旭日初升,这深山院落里已撒了一片光芒,信口说道:“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虎视眈眈了整整一夜。” 孙原手上一僵,目光却是不离这一锅炖汤,淡淡道:“许是想吃我做的汤想疯了,紧追不舍吧。” “是么?”郭嘉转头过来,笑了笑,“那嘉真当好好尝一尝这锅好汤。” “我可没准你喝我的汤。”孙原不搭理他,取过一樽食鼎,把肉块笋块盛出来,再把汤汁一勺一勺舀进去,最后把菌子一一摆放上去,郭嘉看去,只觉得那一樽汤当真是色香味形俱佳,美不胜收。 郭嘉又道:“不如我替你想个法子解决这些人,你让我喝汤如何?” 孙原白了他一眼:“你不笨,我也不笨。不给。” 郭嘉皱起眉头,道:“那我准你一件事,如何?” “什么事情?难道你要来我魏郡当个掾属?”孙原哑然失笑,正摇头间,便听得咬牙切齿的声音: “行!” 孙原猛然抬头看着他,一口咬死:“好!” 旁边和洽不知从那里冒出来,捧着个空空如也的饭碗,用力地嗅了一下,惊讶道:“好香好香……” 汤出了锅,孙原便把腌菘菜切成段,入锅温热了,又把那块松露切片入锅同炒。最后把蒸好的小米饭和粳米饭一同盛出来,便算是做好了早食。 然而,等孙原端着食盘回房之时,竟然发现门口又被袁涣、射援这帮土匪给堵了。 “都让开,今天没有你们的份。” 孙原怒目横视,这群人简直就是匪类,他一贯是和二女同食,这几日顿顿都被打劫,简直不能忍。 射援横着脖子叫道:“公子,这可不行。吃惯了你做的饭食,让我们去哪里吃?” 孙原还未回答,身后郭嘉便抢先一步道:“自己做去就是了。”一把扯开射援,这手拉了孙原便往里走。和洽连忙挡在身后,两人这才艰难地进了屋室。 甫一进门,便见两道俏丽身影,郭嘉以手托额,苦笑道: “嘉……这是做梦了么?” 心然展颜一笑,郭嘉只觉如沐春风,周身寒意为之瓦解,素来随性的他没来由地竟有些僵硬起来。 “青羽,这位是?”她看着郭嘉,实在不知道孙原哪里找来这位,她自是冰雪聪明,一眼看去便瞧出这位年轻的儒士,说是风流儒雅还带着五分放荡不羁,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在下颍川郭嘉郭奉孝,见过夫人。”说罢,郭嘉便是躬身作揖。倒惹得佳人掩口轻笑:“妾身可不是什么夫人,先生说错了。” 郭嘉起身笑笑,已不复适才呆滞之色,冲孙原笑道:“嘉还以为是你的妻室,如今看来好似并不是这等关系。” 这意思分明是嘲笑孙原与二女共处一室,不遵礼法。孙原自是嫌弃他问东问西,皱着眉头把食盘放下,冲他冷哼道:“若是再说些有的没的,滚出去吹风去。” 郭嘉眉头挑起,嘲讽道:“你这个脾气,二位美人跟着你岂非明珠暗投?” 孙原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门口,冲外头喝道:“袁曜卿、射文雄、桓元则,进来!” 外头和洽正手忙脚乱拦着诸人,本来听闻孙原不允,众人都是文雅之人,也未打算再进去,此刻听得孙原召唤自然另当别论。射援、袁徽两个人在外头扯住和洽,待三人冲将进去,便听得里面一声怒吼: “给本公子把这个郭奉孝扔出去!” 三人闻声一震,冷不防“砰”地一声,从屋内飞出三道人影,直接将三人砸了出去。 孙原看着郭嘉,大摇其头。 “君子岂能动手?” 郭嘉慢条斯理坐将下来,眉眼微抬,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几位,我尚未放在眼中。” “为了一锅汤,便如此大费周章,不像是颍川奇才的手笔。”孙原压着眉头,冷冷看着他。 郭嘉一笑:“为了一锅汤费尽手段,也不是堂堂魏郡太守的手笔。” 心然脸上笑意微微散了,看着郭嘉的眼神也更添了几分神韵。 “你知道有人跟在我们身后,却还执意进这个门,我倒有几分看不出你的意思了。” 孙原缓缓跪坐下来,注视着身前这位对坐的智者,冷然问道:“天下间未必能有几人能媲美你的武功修为。若说你不是有意接近,原当真不信。” “我要说单为这汤,你不信?”郭嘉看着身前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分的【注1】封疆大吏,手掌已悄然放在了桌面。 孙原看着郭嘉,郭嘉也看着他,两人竟同时出手,朝桌上食盘抓去。 “铿!” 一对剑指猛然直指郭嘉面门,一只手掌封面挡住,砰发出一声嘹亮的金属振鸣。 孙原看着对面那双睿智的眸子,嘴角微微划起一丝笑意,中指折回与拇指相点,俨然结成了一尊手印。 磅礴剑气瞬间爆发,郭嘉身形一震,嘴角敛了笑容,翻掌作刃,一劈而下! “铿!” 又是一声剑鸣,两人身形纹丝不动,却听得面前实木案几“咔咔”两声,崩出了两道断痕。 “你这尊手印倒有些似佛家的味道。” 郭嘉微感错愕,孙原到底什么身份,为何会这一手? “这一式名曰‘岚亟剑印’。” 紫衣公子笑意深长,“与佛家手印大不同,奉孝不妨品评、品评。” 郭嘉手势再变,收掌作拳,一股剑气凝而不散,与孙原的“岚亟剑印”轰然对撞。 墨衣如画,掌风如剑,这位谈笑风生的年轻智者,也终究认真起来了。 身侧心然蓦然起身,一只纤纤素手骤然而发,轻轻破开两股剑气,搭上了食盘。 孙原、郭嘉同时侧脸望来,却看见心然黛眉含怒,手里已托起食盘,冲身后正斜倚睡榻的林紫夜道:“紫夜,我们去吃,不理他们。” “好。”林紫夜微笑起身,早上初起,身上穿着紧身劲装,勾勒出窈窕身材。旁边郭嘉直觉一片紫影,美若天仙。 正呆滞间,身前竟然凭空乍现一片水幕,对面孙原手指轻点,在水幕上点出道道圆晕。 郭嘉心知不妙,单手凝掌,在身前聚起一片剑气,本以为能与这片水幕不分伯仲,不料那点点圆晕每一点都有如千钧之力,每散去一片水晕对他这片剑幕都是一记重击,数道圆晕散去,这一掌剑幕便轰然碎裂! 孙原看着心然有些微微怒意,不敢再出手僵持,便用“清华水纹”迫退郭嘉,一击得手便不打算再进,正要说话收手间,猛然看见眼前竟然有一滴凭空出现的墨滴,随即周身气机涣散,恍若坠入梦中! 手印再变,中指、无名指、小指贴在掌心,食指与拇指指尖轻触,周身气机猛然收缩,凝成一片内敛剑气,如蓄势盘龙,伺而不发。 “好功夫。” 墨衣轻提,垂手而起。郭嘉俯视孙原单手成印地模样,不禁赞叹一声。 四处如墨晕染,点点滴滴的墨韵或大或小,绽放出朵朵悬浮在半空的墨晕! 这是一个梦! 一个“墨”的梦! 孙原暗暗称奇,他不知道郭嘉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经落入了郭嘉的梦中。若非他瞬间凝成“寒凝剑印”稳住心神,只怕已经着了郭嘉的道。 “这是你的梦?” 他对视着那双俯视的眼神,手上剑印已慢慢凝聚起更强大的剑气。 “这是你的梦。” 眼神的主人只是淡淡笑着,恍若隔世般遥不可及。 “青羽!” 一声呼唤,透梦而来。如空谷灵音,直入人心。 是心然,是她在唤我! 孙原心神猛然一凛,慢慢散去剑意,如同大梦初醒,额角已有冷汗滑落。 梦如潮来,亦如潮去,周身墨晕一瞬间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案几还是案几,从未有痕。 郭嘉还是郭嘉,从未起身。 “奉孝的剑意果然精纯。”孙原长舒一口气,勉强展颜。 郭嘉从一开始便布了一个梦,一个墨成的梦。从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便坠入了这个梦中。 心然看着郭嘉,伸手扶住了孙原的肩膀,道:“郭先生好妙的手段,连青羽都中了。” “不敢当,挡不住你一声呼唤。” 孙原问道:“这梦可有名字?” 只见这位布梦的人淡淡一笑,答道: “墨梦。” 【注1】郭嘉实际出生时间为公元170年,于文中当时为14岁。为了行文需要,修改为20岁,即公元164年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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