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九卿府独成一片高楼广厦,如三公府这般的高门府邸,更有多座望楼高立。 司徒府的望楼上,正站着一人,便是孙原当日见过的袁术袁公路。 他裹着一身上好的蜀锦貂裘,眺望杨赐的马车一路往北,似是往皇宫而去,不禁笑了一声,冲身边的侍卫丢下一句:“盯紧了太常府。” 不远处的赵空乍然回头,却见一个锦衣青年背对着,从司徒府的望楼上缓缓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袁家的人。 杨琦对他没说几句话,重要的只有一句: “魏郡太守是弱冠少年,如今已是帝都内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赵空并未理他,只是在见许劭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句“我们乃是结拜兄弟”,便轻轻揭了过去。 杨赐亲自来,是为了许劭,还是为了孙原,一目了然。杨琦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为了孙原,特地在赵空面前提起,不过就是看看同为少年人的二千石,是否真的堪当大任罢了。 孙原炙手可热,那是因为有天子一路帮衬,仅凭孙原此时手下的二十几位掾属,便足够让半个帝都为之侧目了。 经历过复道血案的赵空,和孙原一样,深知帝都这潭水有多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中的暗流汹涌根本看都看不清。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太常府。 许劭对孙原说了什么,杨赐为何而来,都是迷局。他要问个明白。 螳螂 三公九卿府独成一片高楼广厦,如三公府这般的高门府邸,更有多座望楼高立。 司徒府的望楼上,正站着一人,便是孙原当日见过的袁术袁公路。 他裹着一身上好的蜀锦貂裘,眺望杨赐的马车一路往北,似是往皇宫而去,不禁笑了一声,冲身边的侍卫丢下一句:“盯紧了太常府。” 不远处的赵空乍然回头,却见一个锦衣青年背对着,从司徒府的望楼上缓缓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袁家的人。 杨琦对他没说几句话,重要的只有一句: “魏郡太守是弱冠少年,如今已是帝都内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赵空并未理他,只是在见许劭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句“我们乃是结拜兄弟”,便轻轻揭了过去。 杨赐亲自来,是为了许劭,还是为了孙原,一目了然。杨琦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为了孙原,特地在赵空面前提起,不过就是看看同为少年人的二千石,是否真的堪当大任罢了。 孙原炙手可热,那是因为有天子一路帮衬,仅凭孙原此时手下的二十几位掾属,便足够让半个帝都为之侧目了。 经历过复道血案的赵空,和孙原一样,深知帝都这潭水有多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中的暗流汹涌根本看都看不清。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太常府。 许劭对孙原说了什么,杨赐为何而来,都是迷局。他要问个明白。 袁术下了楼,在巨大的司徒府中七拐八绕,在后院的一处假山旁进了一道巷子,足足走了十几丈,方才看见一座小小的阁楼,三面环水,唯独中间一道水面浮桥接通外面,在纵横百丈的司徒府中显得极其偏僻。 堂堂帝都四大公子、四大霸王之一的袁术袁公路,嚣张跋扈如此,在见了这座小楼之后,却是恭恭敬敬地去了鞋子,只穿着袜子,在长及五丈的桥上小碎步慢跑起来,亦步亦趋,虽是春寒料峭,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直到在阁楼门前,放着干干净净地坐席,袁术整理衣袍,跪倒在地,恭敬道:“术袁术,求见叔父。” 阁楼内,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进来罢。” 袁术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门,没有沉吟,只是伸手便推开了门。 门开,内里阳光倾撒,几个火盆四处放着,整个房间暖洋洋的。无数竹简层层叠叠堆置在四周,中间放着一张案几,一位老者端坐在案几中间,案几上摆了十几卷竹简,听得门开,老者也不望去,只是随手指了指身前的坐席:“坐。” 这位老者,正是当今司徒袁隗。 “叔父。”袁术拱手告罪,方才缓缓坐在袁隗身前。 能让堂堂帝都一霸袁术如此收敛锋芒,唯有袁隗。 袁隗的目光落在手中书卷最后一字上,抖了抖手,卷了书卷随手放在桌上。袁术眼神急扫,正是《战国策》一书。 袁隗闭上眼睛,看似在养神,慢悠悠地文:“见到了?” “禀叔父。”袁术拱手,“见到了。” “说说看。” 袁术点点头,将太常府外瞧见的一切都缓缓说了一遍,望着袁隗一动不动的模样,沉吟了几分,不禁缓缓道:“叔父,许劭许子将是江湖散士,杨赐将他招进帝都,是不是想让他进入朝堂?” 许劭是当代名士,于朝堂之外声望很高,若是杨赐有意将他请入朝堂,将来恐怕会成为袁家的劲敌。 袁隗摇摇头,仍是闭着眼:“像许劭这样的人,靠着江湖评点成为名士的,进了朝堂便会失去江湖人心,杨赐不会如此做。何况许劭是汝南许家的人,说来见了我也要叫一声伯父,他没那个胆子。” 他睁开了眼,盯着袁术道:“你啊,还是稚气了些,需将目光放得长远些。” 袁术眉头一皱,当下便气出声来,道:“叔父,袁术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袁隗眼神中轻飘飘从他脸上掠过:“你嚣张跋扈惯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可曾了然于心?只有这点城府,哪里有点未来三公的样子!” 袁术皱着眉头,袁家世代三公,他又是袁逢嫡子,父亲临终前,将袁家上下尽付袁隗,袁隗无后,尤其喜爱二哥袁逢家里的三个术子,不仅悉心照料,便是袁术名满帝都地跋扈,也是尽力容忍,甚至已有放纵之嫌。而今看似袁隗话重了些,却是表明,在将来,大汉三公之位必有袁术一个。 这是袁家的自信,也是袁隗的自信。 “让你熟读《战国策》,你偏是不读。”袁隗摇摇头,“你结交好友,人数上千,其中便有吴起、韩信这样的人物,你若无城府,国士又岂能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袁术心中不忿,却不敢在叔父面前显露,只是拱手道:“谢叔父教诲。” 袁隗看了他模样,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若非大哥袁成和自己皆无后,又岂会将家族基业交付到袁术和袁绍的身上?五代基业,天下门生,皆以袁家马首是瞻。谁又能知道,如今袁家要靠他袁隗一人苦苦支撑呢? 袁隗突然没了声音,袁术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只得小声唤着:“叔父……” 袁隗又缓缓睁开眼,望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当杨赐不知道天子意欲何为么?” “他是天下士人魁首,老夫是天下豪门宗族魁首。他什么心思,当老夫不知道么?换言之,老夫想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袁术一愣,却未曾明白他这位叔父心里想得什么。 “他年纪大了,时日无多。” 袁隗笑了笑,抬头斜望着阁楼上方的窗口,阳光洒遍,暖意洋洋,道:“他想在临死前,帮一帮天子,帮一帮他杨家的后辈。” “孙原只是一颗明面上的棋子,暗地里还有一个孙宇深藏不露啊。” “你以为陛下还是那个任由张让、赵忠几个人玩弄的陛下?” 袁隗的话一句又一句砸在袁术心头上,让他有些无地自容了:“请叔父赐教。” 袁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孙原那人你也见过,一个谦逊恭敬的后生小辈,年纪轻,未必能驾驭地住天子给他的那些人。他的身份底细查不清,十常侍、外戚何进,乃至太尉杨赐都为之侧目,一个重郡太守,给了一个丝毫不见根底的人,换做你是天子,你会如此么?” 如此大不敬的话语,也唯有袁隗敢在袁术面前讲了。 袁术缓缓低下头,细细思量。当初他见过孙原,不过思绪全被曹操和李怡萱吸引去了,未曾顾及到孙原几分。如今被袁隗一点,他久在帝都混迹,又如何不能明白。朝中重臣接二连三与孙原碰面,孙原是谁的人还不够明显? 宦官、外戚、乃至杨赐为首的士人,都要对孙原进行拉拢了。孙原在太学招了几个人,连华歆都被他征入府中,摆明了是要与士人一道了。杨赐请许劭去见孙原,如此行事,袁隗早已了然于心了。 刘宏不知道十常侍和何进的关系?何进的妹妹贵为皇后就是十常侍的功劳,即使他所钟爱的王美人被何皇后毒杀了,他仍然没有废后。 为什么? 当年的这件事,是刘宏心中永远的痛,即使再痛,也不能杀十常侍。 十常侍是天子的棋子,举足轻重的棋子,没有十常侍,他就不能制衡外朝,就不能从外朝夺取权力,而十常侍也明白,他们永远都是天子养的狗,能叫,却永远不能反噬主人。 十常侍做了多少事情,杨赐知道,袁隗知道,天子更知道。 天子一动不动,只为了更好地掌握局势。 张角这样的人,图谋造反,帝都之内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人?太平道从传教之日起,至今十几年,难道十几年来朝堂上的人都不知道张角要谋反?要么便是已死绝了,要么便是已被收买了。 而孙原,天子亮出来的棋子,他就是想看看整个大汉朝堂对这位新任魏郡太守到底什么态度。 心下明白这些,袁术眉心已渐渐凝重:“那叔父为何还要联合……” “若非知道陛下心思,老夫岂会如此?” 袁隗轻轻捋髯,打断了袁术的话,轻轻笑道:“太平道是陛下手中的刀,张角亦不过只是陛下的棋子而已——” “你可知道,这是一柄屠刀,只要斩下去便再止不住了。” “人头滚滚、人头滚滚啊。” 睿智的老者往后一躺,靠在靠垫上,冲袁术轻轻摆了摆手:“大汉的三公九卿、宦官、外戚、名士都在这场局里,到今日你还看不明白?” 袁术一愣,显然已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袁隗闭上了眼睛,仿佛入睡般一动不动了。 良久,方才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天子要杀人了……” 袁术周身一震,藏在衣袖里的双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袁隗眯着眼,似是在沉思什么,突然道:“你去一趟那个地方,问问他在帝都之内到底和谁有着联系。弄清楚了,自然也该断了。” 顿了一顿,又嘱咐道:“该压的时候就压一压,问清楚了,一座东方楼,袁家丢得起。” 袁术眼前一亮,他猛然站起身来,冲着眼前这位叔父躬身行礼: “侄儿明白,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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