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三百斤的大肥猪竟然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张家文对他老婆王家莲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呢,杨忠诚竟然还能这么仗义! 他老婆王家莲说,你呀,真是个猪脑子! 他能不想要吗?一准儿是他们家曹姐不让他要的。 王家莲猜测的很对。 其实,杨忠诚与罗有福一顿大酒了结了几十年的恩怨并且定下了罗曼柔与李精诚的婚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家文。 与麻媒婆按照三姓寨的传统规矩一项一项地落实了有关婚礼的相关程序后,他就要上张家垭去找张家文。 曹家伯娘说你去干嘛? 忠诚伯说,我去牵猪去。 我要敲锣打鼓地去张家垭张家文家去牵他六年前输给我的那头三百斤的大肥猪去! 曹家伯娘说,你还当真了?没皮没臊的! 当初你们俩闹的笑话还不够? 你若现在真的去找人家兑现你们当初那个可笑的赌注,那你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那人家真的会把你当成笑话讲一辈子了。 杨忠诚说,那我这赌白打了吗?咱家这养了六年的猪不就白养了吗? 曹家伯娘说,赌没白打,猪不白养。 人赌一口气。 我当初之所以支持你,就是因为你赌的是这口气。 这六年间,我们养的不是一头猪,而是一口气! 现在,你儿子娶到媳妇儿了,而且还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俊俏媳妇儿,这个事实本来就响亮地打了人家一个耳光。 如果你还和别人较劲儿真的去牵那头猪的话,那乡邻们就真的会把你看扁了! 杨忠诚这才悟过来。 “哦!那我就不去了!”他说。 去! 你去请他下来帮忙杀猪。 这才有了忠诚伯见到张家文的大度。 曹家伯娘请人看了日子,最终确定的婚期就在2009年农历冬月初十,也就是阳历12月25日,恰好是西方的圣诞节。 罗家尤其是罗曼柔对这个日子非常满意,她和李精诚带上晓娅,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有关她们这个定位为中西合璧的婚礼事宜。 张家文乐颠颠地被请到下浜下屋场堂伯杨忠诚家,帮忙揪猪尾巴,吃杀猪菜,喝杀猪酒。 以前浜里有人杀猪,把猪的前后脚用草绳一捆,用一杆钩秤,放上几个秤砣,两个人一抬,基本上都能约出重来。 可李精诚他们家这头喂了六年的巨猪,根本就没有秤可以为它称重。 别说称重,光是把它从猪圈里弄出来就是一个大工程! 一群人尝试了半天,也没有办法直接把它从猪圈里抬出来或者是猪圈门里赶出来。 抬出来实在是太重,而赶出来吧,那猪圈门又实在是太窄太小。 最后,只得把猪圈的其中一面围挡全部拆掉,才勉强把这个庞然大物从它呆了六年多的猪圈里轰将出来。 下浜里最强壮的汉子上了12个人,用六根碗口粗的杉木杠子才把它抬上特地卸下来当做案板的两块厚重的大门板上。 它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危险,让它躺下它就顺从地躺下了,用草绳拴住它的脚它也不挣扎。 官坪最有名的杀猪匠别坤元,特地带来了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长长的宰牛刀。 他把那明晃晃的刀拿起来一扬,请来帮忙的张家文和另外十几个人赶紧按住案板上开始有所察觉开始反抗的“妖精猪”。 别坤元左手摸索着粗壮的猪脖子找准下刀位置,右手紧握着明晃晃的宰牛刀,做好下手的姿势后,咬着后槽牙喊道:“曹家嫂子,我可真要下刀了啊!” 一脸心痛怜惜的曹家伯娘立马就扭身进了堂屋,闭上眼睛,蒙起双耳…… 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像伺候老爷一般伺候了六年多的猪王就那样死在她的眼前。 当一阵“嗷嗷嗷”的惨叫声隐隐约约传入了曹家伯娘的耳廓时,两行浊泪从她紧闭的双眼淌下…… 这时,她才深刻地体会到,哪怕是头猪,养的时间长了,也是会有感情的…… 分割完以后,大伙儿分几次对这头下浜历史上最大的猪王进行了约重。 整整1200斤!背上的膘足足两尺有余! 张家文说,好家伙!你这一头猪相当于我的四头猪啊!牛逼! 曹家伯娘养了六年的大肥猪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寿终正寝了。 城娃子终于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奉子成婚”,曹家伯娘内心自当是欢喜不已,决定要大摆宴席,宴请八方。 她们家几十年都没有办过什么大事了,李精诚的喜事自然要大办。 但凡是亲戚朋友都得请到,四里八乡只要是有往来的、包括那些有头有脸的乡村名流都要请到。 刘家婶子自然是要请的。 而为李精诚的婚事解决了那二十万根本问题的堂弟杨浩宇,更是得请到。 并不是因为他是近些年来乡里面无人不知的传奇般的成功人士。 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弟,与李精诚又是小学同学。 “小时候我天天抱他,这小子还吃过我的奶哩!” 许多年来,曹家伯娘只要听见有人谈起杨浩宇来,她就会无比自豪地对她们这样说。 然后就会把许多、许多有关杨浩宇鲜为人知的陈年往事,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 那个时刻,人们顿时就会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身上竟然有了一种特别的光辉。 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说她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们说杨浩宇出城读书前在浜子里生活了十多年年,从小在浜子里长大的,大家谁不认识他?谁又不知道他的一些过往呢? 淳朴且嘴拙的曹家伯娘难以辩解,只好脸红耳赤、信誓旦旦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早晚都会知道我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杨浩宇的母亲刘家婶子回乡祭祖时也听见了这个传闻。 刘婶子对大家说,曹姐说的都是真的,她是我们家的恩人。 她也曾对杨浩宇说起这件事,说你曹家伯娘没有撒谎。 杨浩宇的母亲说,她生下杨浩宇时,才二十三岁,虽说是第二胎,但依然没有什么哺育经验。 而且因为营养不良,没有奶水,又买不起、甚至拿着钱没有票到供销社也买不到牛奶。 “那些年不晓得有多困难,粮食都不够吃。” “你父亲那时在七八十里地以外的平渡河小学教书,个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那时候我们刚分家,我还只有二十三四岁,你姐姐那时候也才两岁多,而你才刚满月。” “一个女流之辈既要上坡下地,像男人一样干活挣工分,又要照看你和你姐姐。一家人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有时候连熬豌米汤喝喝都是奢望。” “那种熬煎的岁月是怎么度过来的,我现在都不敢想象” 杨浩宇的母亲不太愿意回忆,却总是忍俊不住或者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往事。 虽然那样会让她心酸、流泪,甚至是后怕与恐惧。 但母亲说正是因为那一段苦难的岁月,才得以让她看清了一些人的虚伪、贪婪甚至是狰狞、丑恶的嘴脸。 “苦难方见人心!” 杨浩宇的母亲经常这样对他说。 “你曹家伯娘对别人咋样姑且不谈,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她对你、对咱们这一家人是发自内心的好。” 那时还也才二十七八岁的曹家伯娘,正在三姓寨上上下下四处疯狂地找寻她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无比乖巧的女儿,名字叫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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