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罗有福走远的背影，李月英不禁泪眼婆娑。 她和罗有福辛辛苦苦地养育了三个女儿。 人人都说女儿就是父母的小棉袄，可他们的三个女儿，有两个还没有成年就都跟山外的人跑了，如今几年也回不来一次。 而另外一个却被迫寄养在外婆家，都已经25岁了，还从来就没有回过老家。 她和罗有福俩就像是俩孤老。 而且大女儿曼梅和二女儿曼蓉从小都说她们偏爱三妹罗曼柔。 都说养儿养女要一碗水端平。但十个手指头，终归是有长短的。 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一直以来都普遍存在。 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有时也会习惯性地去保护和帮助更为弱小的孩子，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多人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偏爱的。 罗有福不止一次地对李月英说，他们的幺女子罗曼柔受的苦最多，是最可怜的孩子，他们作为父母，是亏欠她的。 李月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会不知不觉地把更多的牵挂、更多的念叨给予最小的女儿罗曼柔。 罗有福花了两个半小时才步行到位于葵花井的镇子上。 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老了。 他记得大女儿曼梅三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夜里突然肚子痛，想尽办法也止不住痛，只得连夜往乡卫生院送。 那时候的他，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把而曼梅从白柳树垭的家里背到了三姓寨卫生院。 现如今他空着俩手，却用了那么长的时间。 还不到九点，太阳刚刚爬过九焰山头，金色的阳光铺洒在九焰山下的小镇子上。 罗有福轻车熟路地去了供销社百货门市部旁的石头老面包子铺，他准备买两个肉包子。 包子铺忙完早上那一阵子，现在恰好没了客人。 石老三说，哟！罗师傅！好久不见您了！ 罗有福说，嗯，有日子没见了。 石老三又说，您今天是怎么啦？就只要两个包子？ 这还不够您塞牙缝的吧！我记得您过去一顿可是要啃十个馒头的啊！ 罗有福说尼玛的石老三，我给你们家烧了几天瓦，多吃了你们家几个白面馒头，被你爹败坏了一辈子。 石老三说罗师傅您冤枉我爹了！我爹一点都不心痛，我也不心痛，能吃就能干嘛！我过去是羡慕、佩服，现在也是。 罗有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倒了一碗白开水，坐在门外的一张破桌子上，边吃包子边盯着牧羊坡的方向。 从庐陵县城到三姓寨唯一的道路就从那里露头。 石老三说罗师傅看样子您是在等人啊？ 罗有福目不斜视地说，嗯呐，等人。 石老三忙完了早高峰，这会儿正好没事做，便坐下来刨根问底。 姑娘回来了？ 嗯呐，回来了。 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啊？ 三姑娘。 三姑娘？ 石老三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您老人家啥时候有了个三姑娘？ 罗有福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现在早就过了计划生育的追查期了，但他依然觉得言多必失。 石老三见罗有福不理他，就说罗师傅您来得也太早了！班车再快也得下午两点半才能到，搞得不好要到四五点钟才能到呢！ 罗有福说不怕，中午还在你这儿吃包子。 石老三说行，要得！我给您泡一缸子茶，古寨春的好春茶，您老坐在这里慢慢喝，慢慢等！ 罗有福说先莫慌，我去办点事，等会儿回来了你再泡。 罗有福吃完包子，抹了抹嘴，抬腿就往三姓寨派出所而去。 三姓寨派出所才从县里调来的韩所长，老家就在罗有福家的白柳树垭大山的背后的倒流水，是罗有福看着长大的。 两家背靠背，中间只隔一匹山梁子。 当年，罗有福就有心将大女儿曼梅许配给韩家这小子。 却不料这个小子祖坟上冒了青烟，竟然考上了警校，后来分配到县公安局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前不久从县公安局调回三姓寨派出所当所长来了。 派出所依然还在当年他和杨忠诚俩为了一窑烧坏的砖来扯皮的老位置。 只不过那时是土房子，而现在是带院子的气派的砖混结构办公楼。 韩所长见到罗有福很是客气，笑容可掬地握住他的手，扶着他进到办公室，热情地递上香烟，泡上热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一点所长的官架子都没有。 您老人家怎么想得起来上来看我呢？ 韩所长依然一口地道的三姓寨口音。 罗有福看着坐在身边比自己整整高上一个头，虎虎生威的韩东平，满眼都是喜爱。 他说，哎呦我的侄儿子，叔叔我想你哒，就来看看你撒！ 你看我这甩手打脚的，两手空空就来了。 说完客套话后就只顾瞅房间里正在忙碌的其它两个民警。 韩东平说罗叔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有啥事找我吧？ 还真有点事。 罗有福依然盯着那两位警察，欲言又止。 韩东平一看明白了，扭头说小刘、小何，你们俩先出去一下，带上门啊！ 罗有福伸着脖子，确认俩人出去并关好门后，才对韩东平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说，还是我侄儿子灵光！脑袋瓜儿好使！ 韩东平说罗叔有啥事你说说看！ 罗有福说你看这，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韩东平一听这话，以为是罗有福遇到难处了，想找他借钱。 于是便说，没事儿！您老需要多少您只管说，我拿的出来就给您拿！拿不出来我去找同事借！ 罗有福连忙摆手说，哎呀！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找你借钱来了呀我的侄儿子！ 唉！我就直接给您说了吧！ 我今天来是给你妹妹转户口的。 韩东平一听纳闷儿了，他说罗叔，曼梅和曼蓉的户口不是在结婚后都转到浙江和福建了吗？ 罗有福说不是她们，是你的三妹妹。 韩东平一听更懵了，说老罗叔您啥时候又生了一个老三啊？不是一直就双胞胎妹妹吗？ 罗有福沉闷了一会儿，掏出衣袋里的纸烟，给韩东平递上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猛吸了几口后，才把罗曼柔的身世娓娓道来。 韩东平听完“哈哈”大笑，说罗叔，您老可以啊！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整整二十五年了，竟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事儿！ 罗有福也只好跟着笑，他说，这不，现在我大侄儿知道了。 韩东平说我知道了没关系！现在就算是全三姓寨、全中国的人知道了都没关系。 曼柔，是叫曼柔吧罗叔？ 是哩是哩！罗有福说。 曼柔早就已经有了户口，她是一个合法的有身份的公民，迁徙户口是她的权利嘛！ 罗有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喜滋滋儿的。 韩东平说当初曼柔在巫山是以收养为由上的户口，那么现在就需要先解除收养关系以后才能迁移户口。 解除后，会有一个解除收养关系书或者是《解除收养证》。 然后我们这边为您办好准许迁入户口的迁移证后，您就可以到这里为她办理户口迁入证明了。 您再拿着这个迁入证明到曼柔原来的户口所在地巫山办理迁出证明。 罗有福听得脑袋发麻也没有理清楚是个什么样的流程，他问道：“也就是说没有问题撒？” “没有问题。走正规流程，合理合法。”韩东平笑着说，“您不用着急！等我三妹曼柔回来后，让她自己来找我办理。她会懂得怎么办的！” 罗有福这才千恩万谢地站起来说，那我就放心了！你这里公事繁忙我也就不打搅了！我还得去等曼柔呢！ 韩东平也没有挽留罗有福。他才调回来，确实有忙不完的事儿。 但他对罗有福说，曼柔到了以后，他会找个车把他们送到官坪白柳树垭的山下，免得曼柔才回来就走那么远的山路。 罗有福也没有推辞，就说让韩东平回老家后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罗有福又在街上东逛逛西晃晃，买了一些日用品后，又回到了镇西头的石头老面包子铺。 “石老三，泡茶撒！”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门口的破桌子旁，对着正在打瞌睡的石老三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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