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秦宴风电话切进来的时候,沈满知正掀开破旧的遮帘布,身后是一家昏暗逼仄的淘玩店。 店家拿着手里典当的东西在屋里转来转去骂骂咧咧,越想越不划算,“简直是强盗!” 女人从脏乱的小巷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装的盒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秦宴风靠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走过来的女人。 这是他法。 男人垂眸看了一会儿,随即摊开手掌把一双冰凉软细的手包裹住,带着她往里走,“做你自己就好。” 沈满知表情淡然,表示了解。 不同于老宅,秦家别墅低调内敛,又夹带一点温暖惬意。 女主人把这里打理得很好。 沈满知抬头稍稍打量了一番。 常郁身着一件黑色毛绒披肩走出来,脸色并不好,在看到一对牵手的璧人时,终于露出几分客气的笑,“满知来了?” “阿姨好,”沈满知颔首回应,走上前适时地递上礼物,“送给你们二老的见面礼。” 黑色的丝绒袋里的盒子巴掌大小,略显寒酸。 “你这孩子,”常郁大方得体地接过,“该是我们给你准备礼物,怎么你还客气了……快进来,外面冷。” “看看,二哥的媳妇儿不就来了吗?” 客厅里传来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让人听着很不顺耳。 沈满知抬眼看去,穿着玫红色旗袍的年轻女人坐在一个保养姣好的妇人身边,那人脸上带着笑,却已慢吞吞将沈满知整个人扫视了一遍。 她收回视线,身边的男人低头轻声在她耳边介绍这些人。 刚刚讲话的女人,是老爷子长子秦德宽的女儿秦鸢,旁边的妇人是其母亲。 坐在另一侧怀里抱着茶杯犬的是他们家儿媳。 慵懒靠着沙发上养尊处优的女人是秦宴风小姨,水仙似的小姑娘正在逗着女人身边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弟妹,儿媳妇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了,让大家都见见世面。” 大伯母毕冶桦跟着丈夫常年混迹官场人情来往,自是养成了傲慢的习性。 常郁淡淡一笑,把礼物递给旁边的管家,“大嫂什么世面没见过,就算是奇珍异宝,也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被一番话恭维的毕冶桦自是脸上掩盖不了的笑,“小辈的礼物既是心意,哪有什么入眼不入眼。” 话虽这么说,可看向沈满知的眼神潜台词无不是:就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能拿得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来? “是呀,二伯母,家里要添新人了,”秦鸢掐着一把尖细的嗓音,“大家看看新媳妇的心意嘛……” “添新人?”常郁看了眼抱着茶杯犬默不作声的女人,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小鸢这话说得,我还以为大嫂要抱孙子了。” 两母女脸色皆是一变,大儿娶妻四年,那女人肚子硬是没一点动静,整天抱着狗沉默寡言。 “我秦二家娶儿媳,大嫂你们一家倒是积极,”常郁抬手挽过耳边的发,淡然一笑,“这是想替秦江找二婚?蒹葭还在这儿呢,别太着急。” “弟妹,”毕冶桦声调傲慢开口,“今天大家既是来看新儿媳的,说话就别咄咄逼人,免得留不好的印象。” “妈,二哥的未婚妻……”秦鸢尾音拉长,意有所指,“本就名声不好,就怕她不识好人心……” 秦宴风拇指轻轻抚过女人的虎口,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说话的人,“三妹年纪也不小了,整天都学着长辈家长里短,是没有人追求吗?” 秦珍脸色变红,眉头一竖,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满知神色微凝,男人刚刚手上的动作确实稍微抚平了一下她心里的烦躁。 她放开男人的手,从管家手里拿过黑色丝绒袋,取出里面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是一块模样像小鸟的玉石。 秦鸢捂嘴轻笑,惊讶道,“二伯母有福气呀,满知妹妹竟然送了一块玉石。” “不过妈,”她转过头问旁边的妇人,“上次爸爸的生日宴上,就有人送了一块假玉石,外人看稀奇,内人看笑话,这玉石水分,可得辨别仔细了……” “是吗?” 沈满知勾唇,声音清冷又柔媚,众人皆在她脸上看到了和外人评价的那股傲慢和嚣张。 “为人父母官,要是收着真的了,岂不是要进去蹲了,”她手里托着盒子递给常郁,浅浅一笑,“听你这话……怕是家里有好多奇珍异宝了?” 毕冶桦脸色一变,听出这话的潜台词,示意女儿别再乱讲话。 “小鸟象形籽。” 小沙发处的女人撑起身来接过常郁手里的盒子,漂亮纤细如葱的手拿起玉石,透过光色十分赏心悦目。 秦珍露出赞赏的神色,“侄媳妇好眼光。” 美人颔首轻笑,“谢谢小姨。” 毕冶桦又温柔开口,“满知是吧,这块玉石一看就是顶好的原料,怕是价格不菲吧?送礼也得尽力而为,别拖累了家人。” “伯母多虑了,”她走到秦宴风身边重新拉住他的手,语气悠然,意味深长,“谁搜刮民脂,我搜刮谁。” 毕冶桦一噎,连着被怼三次,憋着气没再开口。 楼上传来重重的脚踏声,娇贵的小少爷站在楼梯口,“妈,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常郁对着小儿子宠溺一笑,站起身来对着毕冶桦道,“今天只请了三妹和阿苑过来,没做多的饭菜,还请大嫂一家自便。” “二伯母家越来越看不起人了,”秦鸢带刺的眼神又看了一遍沈满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满知神色冷淡地朝她看去。 “不请自来的人,不是更没有教养?” “说谁没教养?”秦鸢挽着母亲的手,声音咄咄逼人。 女人骄横跋扈的神情一跃而上,挑眉冷声道,“找打?” 秦鸢被女人的眼神吓得退了半步,从来只听外界传闻,如今亲眼见识,这人真是个疯子! 秦宴风揽过她的身子,“别在家里动手,太脏了。” “……” 秦鸢拔腿就走,路过抱着小孩的阿苑身边,低声冷笑,“什么东西,跟我一个名儿。” 客厅里终于清净起来,沈满知低眸收敛了情绪,和楼上下来的小朋友对视时,已然是冷淡柔和。 秦时睁对她眨眨眼,“姐姐,新年快乐。” 她放开男人的手,“同乐。” 秦德闵赶在饭点刚好回来,看来下午是富家女人的主战场。 饭桌上,本来气氛安静,水仙小白花坐在三岁的小宝身边,淡淡开口,“满知姐姐送的那块小鸟玉石,我家也有块一样的。” 秦德闵看过沈满知送的玉石,他不懂,但家里各种收藏品很多,“哦?阿苑也见过?” 阿苑甜甜地笑着开口,“我爸爸从国外拍卖场买回来的,有去做专门的鉴定,也形似小鸟,爸爸说,价值千万。” 她一脸天真地看着沈满知,“姐姐好厉害,这般好的玉石都能买到。” 这不是拐弯抹角说她家的才是真的,沈满知拿了一块假的来孝顺长辈? 常郁看向被内涵的沈满知,她正在安静优雅地吃饭,和秦时睁同时宠爱着一份辣炒虾仁。 像是根本没受影响一般。 秦宴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放下筷子,声音低沉磁性,“上次回老宅,她送了爷爷一块紫奇楠沉香,晚上专门打电话告知我,孙媳妇送了大礼,要好好感谢。” 沈满知筷子伸向虾仁的手顿了一下,一颗鲜红肥美的肉就被秦时睁眼急手快夹走了。 她抬眼,看到秦时睁冲她得意一笑。 秦德闵恍然大悟一般,老爷子十分喜好藏品,是真是假,他能看,也能找人鉴定。 “怎么,”年轻男人淡雅一笑,看向水仙小白花,“你家的就一定是真的?” 阿苑愣愣地看着英俊的男人,却羞愧地红了脸,“我……我也不太懂,只是看着像。” 沈满知适时地放筷,接过餐巾擦拭嘴角,“形而相似,然则不同。” 她看着面前单纯的小白花,挑眉,“可别花了怨种钱。” 秦宴风放在餐桌下的手点了点女人的腰,站起身来,“我先带人上去休息一会儿,爸,阿姨,小姨,你们慢慢吃。” 沈满知跟着颔首示意一遍,就被男人拉着手上楼了。 秦德闵看着两人上楼的背影,再看向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微微眯眼,“这两人,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 常郁递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下周他们就成婚了。” 秦德闵摇头撇嘴,“订婚的时候不见得一个人愿意。” 男人的房间宽敞且暗,沈满知倚在阳台门槛处,手里端着男人递过来的温水,“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不假思索,翻着手里的书,“不记得。” 房间传来敲门声,没一个人动。 沈满知回头看他,男人在房间的沙发边一盏小灯下看书,房间昏暗,只那一处泛着柔和的光。 他气质干净又矜贵,像是遗落在夜里的执灯人。 暗地里的人总是想向着光明而生。 她也不例外。 敲门声依旧。 沈满知转回头,看向阳台窗外,充耳不闻。 屋内的人也没动。 直到门外传来秦时睁哀怨的声音,“哥……” “做什么?” 秦宴风一脸冷色,半开着门垂着眼看他。 秦时候放在门上的手措不及防一推,愣愣地看着他,“我……可以找姐姐玩嘛?” 他让开身,屋内一片黑暗,秦时睁下意识想要退出去,被男人提着后衣领,“嗯?” 秦时睁缩着脖子,小声道,“黑灯瞎火的,我怕看到不该看的……” 灯光瞬间大亮,秦时睁抬眼就看到了阳台边悠闲自得的女人。 “……” 他踮起脚凑到男人耳边,悄悄道,“妈妈说,你们还没成婚,不能欺负姐姐。” 门外透进来的光照在男人半张脸上,他扬头冷笑,倨傲和痞气尽显,“你做间谍来了?” 秦时睁钻进去,朝着阳台的人去,“姐姐,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秦宴风倚着门,看着两人交换联系方式。 小孩苦着一张脸,“记得带我玩,家里好无聊,哥哥也整天不在家。” 沈满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高中生,点头了然,“有空就叫你来写作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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