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屋内,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渐渐,节奏一致。伊达从床头缩下来,偎在迪恩身边,一只小手放在迪恩肚皮上轻轻摩挲。 屋外窗台上,一道黑影出现,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瞄向屋内。察觉屋顶上光影错动,迪恩猛然扭头,翻眼向窗户看去,却不想动作太快,一下扭了脖颈,面色就是一苦。伊达也是一惊,待看到窗台上探头探脑的夜猫子,又是一乐,伸手扶住迪恩脖子,为他舒缓痛苦。 察觉屋内动静,窗台上的夜猫子身形一窜,顺着窗台匆匆跑去,消失在阴影之中。 街灯昏暗,散发着光和热。一群小飞虫在灯罩外飞舞,有飞到发烫灯罩上的,立刻冒烟,羽翼毁损,从空中跌落下来,直落到灯柱旁的街面,在光亮的铺路石上,仍是残翼扑打,细腿挣扎,浑身摆动,想重新飞起。可哪里飞得起来,扑腾一阵后,小虫子再无动静,一阵风掠过,吹走小虫,直滚落到砖缝里。黑暗的砖缝里,已然堆起好多没了生机的飞虫。一只没有羽翅的多脚虫爬进砖缝,啃食起飞虫,吱喳有声。又一阵风掠过,又有跌落下来的飞虫被扫进砖缝里。趴在砖缝里的多脚虫不停的吃,不停的吃。 僻静的街道渐渐放亮。大都的昼间照明打开。整座地下城,各层各处,递次亮堂起来。杂沓的脚步声,让早起的人走到窗边去看。 一群身穿霸主之庭卫士制服的人,破开得文家的房门,蜂拥进屋,分散开四处搜索。冲进二楼主卧的卫士,看到了伊达,立刻上前护住,又迅疾把迪恩按倒在地,一电棍就顶到腰眼上,迪恩怪叫着,在地板上痛苦抽搐。另一名卫士取出绳套,就向迪恩头上套。这绳套,套上脖颈以后,一按开关,就会自动收紧,勒晕还是勒死,全凭操控者的想法。遇到有这种绳套勒痕的死者,即便是邢狱,也是做做样子,草草办理,立案之后,便是束之高阁,根本不管了。每年,大都皆有不少莫名被勒杀之人。民间对此传闻甚多,各种说法是五花八门。 “住手!”伊达出声喝止,边穿卫士递上的制服,边说道:“谁再碰他,我杀谁全家。” 卫士赶紧的收回绳套,远离趴在地板上的迪恩。 穿好制服,制式皮鞋的伊达,看上去和卫士一般。在一群卫士的簇拥下,伊达走向房门,没再看趴在地板上的迪恩一眼。侍候伊达穿戴的卫士,手提皮箱紧紧跟随,她低头看了眼地板上趴着的男人,心中暗叹,你小子命好。 一行人如旋风下楼,出门就顺街而去,很快消失不见。一直在自己家里偷瞧的人们,是各有猜测,目光末了还是看向得文家,大门敞开的房子。 趴在主卧地板上的迪恩,慢慢从电击的疼痛中缓过劲来。他手伸到背后,摸了下腰眼,感觉还好。他慢慢爬起身,站立,环顾屋内,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走到窗前,打开窗,一阵清风吹进来,有些许肉香。开饭了吗?他抬手摸了摸胳膊,肩膀,头,脖子,慢慢从方才的冲击中摆脱出来。看着乱糟糟的床铺,自己的大衣,还有,哎,这鞋,还不还回去呢? 有人好像一阵风,注定只是个过客,就别再想了。迪恩自我开解着,抬手顺了顺自己头发,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内衣,外套。穿好了,在洗浴室尿了一个,接着洗手,漱口,洗了把脸后,在水柜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觉得舒服多了。放下杯子,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主卧,潇洒的走到楼梯口,如平日般利索的走下阶梯。 看着敞开的大门,他略一楞,随即走过去,出门时,顺手把大门关上了。关门落锁的声音在阴暗的房间里回荡着。从窗外照进屋内的光柱里,细小的灰尘闪亮。 一束束光柱斜照,餐桌上的金银餐具闪闪发亮。霸主厄贝正在独自早餐。两旁侍女静静候着,如雕塑般精致好看。 早餐厅外响起了佩剑近卫的声音:“长老寇里求见。” “请进。”厄贝放下餐刀,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正好休息一下。 门轻轻打开,一名佩剑近卫手握门把露出身形,满头银发的寇里走进来,边致礼边问候: “霸主早安!” “吃了吗?哦。”厄贝说话,打了个饱嗝。 “没有,” “坐下,一起吃。” 一旁的侍女随即把餐具摆好,在餐桌上摆上更多食物,饮水,非常快。 “臣有要事报。” “说。” “伊达回来了。”寇里小心的说。 “知道回来就好。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厄贝忽然眉头一皱。 “昨天夜里,伊达曾遭到袭击。但并无大碍,今早,卫队把伊达接回,现在,伊达正在梳洗,说稍后会来给霸主请安。” “简直反了!”厄贝一掌拍在平整的实木桌面上,砰一声,震的杯碟蹦跳作响,两边的侍女都暗自哆嗦。 迎着霸主阴冷的目光,寇里说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是沙坦的一名死忠,想抓住伊达以威胁霸主放过沙坦。他深夜袭杀了随伊达出行的近卫。伊达脱出后,路遇一名大都居民的帮助,躲避在其居所,直到今晨卫队接回。那名死忠在被狱士射伤,包围后,引爆手雷自杀。” “怎么知道,他想活抓伊达的?”厄贝盯着寇里问。 “他自杀前,说,要不是想抓她个活的,好救主上,她哪里跑的掉。”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厄贝语气平和道,笑着一指座椅:“一起吃点。” “谢霸主。”寇里行礼,入座,却未动餐具,食物。 “沙坦还是放在最后行刑。”厄贝说。 “先斩之以明其罪,更符合大家一贯的认识。”寇里说。 厄贝摇头道:“其罪已明,谁人不知?我要他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斩首。对这种人,”说话,他拿起手边的餐刀,向前一甩,餐刀飞起一个弧线,噔一声,稳稳扎在餐桌的另一头:“多少要给点折磨。” “是。”寇里点头。处刑都是邢狱在办,自己多说了一句,算是尽了多年共事的情分,再多说,就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能主邢狱的人,大把大把的。 “从小往大行刑,面朝上行刑。”厄贝又说。 “是。”寇里应是,不再多说一句。 “加强大都的安保。死忠之类的,要扫干净。” “是。” “正午监刑,你辛苦了。”厄贝举杯向寇里示意。 “臣分内事,谢霸主关爱!”寇里举杯以敬,杯中玄黄汁液晃动。 正午,霸主之庭前门广场,光照明亮,人山人海,喧嚣鼎沸,满是围观行刑的人。连广场周围的屋舍里,都是挤满人,在窗口,露台观看。尽管行刑现场有电视直播,可爱看热闹的人,心怀恨意的人,还是想到现场亲眼看看。 广场中心,一架高大,通体黑色的断头台耸立着。对于岚缇人的脖子,铡刀根本要不了这么高的下落高度,更何况本来铡刀就是电动加速的,起落都是按键即可,根本无需地心引力。做的又高又大,目的就是威吓,制造恐怖气氛。 在断头台的上端,有一圈环状结构,上面装了一圈摄像头。这是拍摄处刑过程的。在寒光闪闪铡刀柄部,也有摄像头,这是捕捉铡刀下滑的动态镜头的。 整个行刑过程,都会直播,在岚缇域供人观看。毕竟广场空间有限,容纳数万观众已是极限。毕竟现场还要布置防护设施,安排警卫人手。在现场直播的各家媒体也很占场地。处决沙坦一家人,已经是场血腥的全民盛宴。面对外星人入侵的恐惧,亲人阵亡的悲痛,这是一场恰逢其会盛典。有人说这是对神的献祭。但霸主之庭从未如此说。 即便是神,也不能逾越霸主的威严。 广场周围有三幅巨大的屏幕,以展示行刑过程。数百人逐个斩首,有个过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即使在现场,隔远也看不清细节,这就需要大屏幕。 监斩台上,满头银发的寇里端坐主位,左右还有各部参与监斩的主官。护卫守住监斩台,旁人接近不得。 从监斩台上,能把行刑现场一览无余。在高大的断头台一侧,满脸污秽的沙坦仍穿着统帅制服,被四肢锁定在机械匣里,整个人动弹不得,身边还有邢狱的人,按住肩膀,拽住头发。沙坦无力挣扎。从昨夜被打,被关,到现在即将被杀,他啥也没吃,啥也没喝,打烂的下巴疼的都木了,说话都不行。他一直流眼泪,因为眼睛闭不上。邢狱的人把他的上眼皮缝起了,让他无法闭眼,目的只有一个,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受刑。他所在的位置别人想不到,能到这地的,只有邢狱的人,还有特许放置的摄像机。 刑场虽是临时搭建,可安保细致的很。搞破坏,别想了。除去邢狱的人身穿制服值守,还有身穿民服的暗探夹杂在人群之中。更别说,进入广场周围,都要进行安全检查。什么意外都别想。 霸主的威严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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