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镇云家,问题很大。”章雪鸣丢下这个结论,将半温的水一饮而尽,撂下茶盏准备起身。共享情报加以分析没问题,剩下的不是她的事。 宫尚角看出她的意图,无奈阻止:“你就非得在这上头犟?别人又不会来问你,为什么你内力那么深厚还醒得比金繁早。” “可是直观上来看,醒的越晚,说明内力越深厚。”章雪鸣捋着袖子,振振有词,“我总不能连那位羽公子都不如吧?” 恰在此时,金复又来敲门:“公子?” 宫尚角示意章雪鸣不忙走,扬声问道:“何事?” 金复听着他语气平静,心中一定,忙回禀:“方才医馆的侍卫来报,大概在两刻钟前,羽公子醒了,之后闹着要去见执刃,侍卫没能拦住,他已经离开医馆了。” “知道是为什么吗?” “据那个侍卫说,有侍女议论执刃改立角公子为少主的事,刚好羽公子醒来听到了。” “呵。”宫尚角了然,轻笑一声,难掩的讥讽。 他在医馆坐镇的事,这里的人都知道,难道值守的侍卫会不跟宫子羽说? 就隔着三间病房,宫子羽都不敢来求证,倒舍近求远跑去找执刃…… 面对他的胆量都没有,宫子羽担得起羽宫宫主的担子? 宫尚角听过就算,把注意力又移回开始对着光线欣赏自己手指的章雪鸣身上。 “你看,宫子羽已经醒了。”宫尚角喝了口温水,瞥见她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儿,想了想,又道:“自我认识你以来,每次比试你都是有好处拿的。那么,这次你赢了能得到什么?” 章雪鸣歪了歪头:“符合逻辑,避免麻烦。” “可是我回来了。”宫尚角嘴角微微翘出一点柔和的弧度,“而且现在我是少主了。” 他起身走出茶室,打开了屋门:“金复,让人进来打扫。郑二小姐醒了。” 金复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要倒抽一口冷气以示震惊。突然想到章雪鸣就在屋里,那位的听觉何其灵敏,万一她以为他的表现是不欢迎呢? 金复马上诚恳低头:“是,公子。” 宫尚角走回去,见章雪鸣低头站在原地似乎在发呆,不禁愕然:“别告诉我你还没想通。” “不。”章雪鸣抬起头来,右手捉着袖口举起来冲他晃了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是在想,你这要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了。”特意给她准备了一身一模一样的嫁衣,等她换好了,把头发也梳成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发髻了,他却来竭力劝她放弃装昏睡,还稍微先斩后奏了一下子,这人欠不欠呐? 宫尚角笑而不语,从书案下取出一个香樟木大四方盒子递给她,朝暗门那边看了一眼。 章雪鸣瞟他一眼,抱着盒子走了。 等屋里打扫好,她也换上新装回来了。 少女肌肤雪白,菱唇绯红,琼鼻高挺,一双明眸眼波流转,纯真与妩媚糅杂,又有一种清冷疏离、飘渺仙气。 可只要她略弯唇角,便是粉黛齐黯,万艳无光。 她上身着的是一件月光白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立领对襟琵琶袖,门襟袖口拼接了柿蒂花草纹织金提花缎,两袖和领口还绣着银蓝色的优昙花。 下头则穿着一条茶花红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马面裙,配以同色腰头,裙上无数银蓝优昙绕裙绽放,花开妖娆。 外穿一件正红宝相花提花缎圆领对襟及膝长披袄,门襟拼接了柿蒂花草纹织金提花缎,搭配着金芝兰纹子母扣,袖口和下摆还镶了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 长披袄上,左片绣着正值花季的高大月桂树,树下蹲坐着一只白毛小犬,它歪着头殷切地注视着右边;而右片绣的则是一只额间一撮黑毛的白毛小犬,正追逐着掉落的细碎月桂花,奔着月桂树而来。 章雪鸣为了搭这身新袄裙,拆了已婚妇人的高盘圆髻,放下了薄薄的刘海,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发间缠着茶花红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的发带,长长的两条直垂到胸前,青春又活泼,好看得要命。 她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缓缓朝宫尚角行来。 那条彩线金铃莲花双鱼玉禁步已压到了新裙子上,款步而行,裙下银雪白提花缎绣银蓝优昙的绣鞋一点鞋尖都不露。每走一步,禁步便金玉相击响上一声,缓急有致,轻重得当,清脆悦耳,节奏分明。 遭受正面美颜暴击的宫尚角呆住了。 宫远徵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少年郎早上出去还兴冲冲的,这会儿回来却变成了怒冲冲。 一迭声叫着“哥”闷头冲进来,然后一抬头,正好对上章雪鸣的目光。 他就电闪雷鸣般被击中了。 脚不会动了,脑子不会动了,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再一次,可怜的少年郎僵成了一块木头,耳朵里嗡嗡乱响,心脏怦怦乱跳,激动得好似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宫尚角回过神来,一面暗暗唾弃自己险些又被那张美人面迷了眼,一面强作镇定招呼宫远徵:“远徵弟弟。” “……嗯。”宫远徵下意识地回应着哥哥的声音,魂儿却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宫尚角都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宫远徵的后背:“远徵弟弟,这位就是我曾向你提起过的浑元郑家的郑二小姐,郑掌门的爱女。” 哥哥暗含警告的声音近在耳边,震慑力不小。宫远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垂眸不敢再看章雪鸣,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我、我知道,我、我……” 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想什么都不说,结结巴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己都觉得丢人。他急得眼眶一下红了,又羞又怕,求救地看向宫尚角:“哥~”哥你说句话啊! 宫尚角又想笑又怕他臊急了扭头就跑,握拳于唇边,干咳一声,转向章雪鸣:“郑二小姐,这就是我曾向令尊提起过的,我弟弟徵宫宫主宫远徵,于医毒上颇有天赋,与郑二小姐你年纪相当。郑二小姐之前应该与他见过面了吧?” “是,见过了,印象深刻。”章雪鸣似笑非笑地看宫尚角一眼。挺会偷换概念的,明明是闲谈时提到过只言片语,现在说来倒好像是替弟弟向郑家提过亲一样,呸! 宫远徵一听“印象深刻”四个字,脸上红晕就退了个七七八八。 早前为了谁对谁错跟哥哥争辩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生怕章雪鸣因为坏印象不肯答应入徵宫,急慌慌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朝章雪鸣倾身一礼,突然说话就流畅起来:“抱歉,郑二小姐,早先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看不惯宫子羽就胡乱迁怒你,仗着未及冠言语轻佻,还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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