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不让他编,他也不会。
吃了东西,给小殿下又喂一回,轻拍着他睡,两个人简单的聊上几句。
“天太冷了,咱们还要走吗?”
“这里足够远了,十几天没遇到人,住几天试试,如果能住最好不过。把这个冬天先过去。”上官知继续编着树枝墙。
“万幸,小殿下没有病过,他天生的有福气呢。”
两个人心里都闪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不约而同又想到自己的家人,又想到京里不知道是什么局面,这个时候没想自身。
……
夜晚,山风呼呼,林木间有积雪掉落的啪啪声响,野兽声大多在后半夜响起。
灶间微火是唯一的照明,晚饭食物的香气在屋中起起浮浮。
这是最好入梦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想心思的时候。
树叶墙的一侧,上官知睁开眼睛。只要他不是累到极点,或者到这种能安身一夜的地方时,他总要想一想以后。两个人没有交谈过这敏感的问题,但他是个男人,他不想谁来想?
这一段上,他庆幸有她。她能照顾小太子,又能在上官知最累的时候,守着四周,让他补眠。
遇到野兽时,她没有惊惶失措,上官知也就不会有负担般的担心。
两个月行来,她努力的学此地方言,见到妇人就讨好的问东问西,请教带孩子的知识。
在没有尿片时,她割下身上的里衣。在食物最少的时候,她不肯吃,留给小殿下和上官知。
她不拘泥于男女同行,坦然的模样,让上官知心知肚明,有一天回去了,她不是遇到过的脂粉们,只怕她不会论名分、要说法、讨功劳。
这些,上官知在想。
他没办法装不知道,以后各回各家。
因为,他是个男子!
他担得起家国的责任,理当担负起楚姑娘。
大名郡主出现在脑海里,愈发的没有回忆。越来,越想不起郡主的面容。
其实上官知本就没有正眼看过郡主几回。他这个人,一切都尽可能的合乎礼法,把自己约束在规矩里。
他为相思不尽的诗句吟之不停过,但终身大事上听从父母之命。他不满郡主时,考虑上也先是这亲事带来多少好处。还不是直接给他,给的是家和国。
嬉皮的人会认为占尽楚姑娘便宜,楚姑娘求着嫁他才对。上官知想的却是怎么对她有所交待,他要好好的安置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骤然到脑海中这话,让上官知眉头惊跳。随即,他想到楚云期,想到铁氏,相处日子虽短,这一家人给他的认知都是,绝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楚姑娘。
那么,退婚了吧?
脑海中又出现父亲,他会答应吗?
上官知有生以来,头一回有违背父亲的想法。他想退婚,他要娶树叶墙另一侧的那个女子。因为,他得对她有所交待。
“啊,啊啊……”婴儿声响起来,小太子还是不大哭,总是这种类似叫声的声音。
行路的时候,楚芊眠以为他没有哭过,后来发现他啊啊两声后,没有回应也就不啊。
厮杀时和小太子一辆车的时候太短,几乎到车上,车就中箭。但楚芊眠无端的想到一幅画面。厮杀声里奶娘搂紧小太子,苦苦的嗓音:“您千万别哭啊,不要让人发现您在这车上。”
或许是这样吧,孩子的潜意识里接受下来。或许不是,他天生就乖得惊人,是个有福气躲避灾难的人。
楚芊眠醒了,带孩子总是睡不沉。而她在路上还可以睡到上官知的怀里。
“你又饿了是不是?咱们来吃东西。你又尿了,我就来换了。”
低而柔软的嗓音,伴着少女轻手轻脚的动作。
真好听啊,上官知嘴角噙上笑容。
木屋的好处,灶里温着粥。勺子在临睡前放到开水里。两个锅灶,另一个温着开水。
“淅沥”的水声,上官知笑容加深。他知道楚芊眠洗勺子,又洗了自己挖的木碗,不好看,但能用。
“牛羊都喝完了啊,将就着吃粥汤吧。等过上几天,哥哥会为你再弄来。”
“啊,”
“开始吃了,我不说话了,别呛到。等你吃完了,咱们再说话。”
屋里只有灶火微细的声音,这是喂元承稷吃饭。
“咱们睡觉了,哥哥很辛苦,他还睡呢,咱们不吵他。睡不着啊,我拍着你,小殿下乖乖,”
“吼……”
木屋震动,远处传来吼声。
上官知一跃而起,拿起他的兵器,外衣么,自然是来不及穿。睡前检查过的门窗又看一遍,厚重而又关的紧实,越过树叶墙的他对另半边床上坐着的少女笑笑:“没事儿,进不来。”
他看得分明,楚芊眠的手指掩在小太子的耳边。她是匆忙起来,木屋暖和,也没有外衣。
上官知赶紧退回属于他的半间屋子,默默的想着,他想退婚。
……。
哄得小太子睡着,楚芊眠得有会儿才能入睡,她也想了想。不能避免的也想到两个人这些天算不避什么,但再想,就是父母亲会安排好,她静静的入睡。
……。
早晨起来,上官知拿上弓箭和肉干出去打猎,楚芊眠用木屋里的桶装雪回来融化,把该洗的东西洗出来。绳子是路上杀的几个追兵马上得来,挂起来,晾晒上去。
如果有人见到,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一对小夫妻。
……
七彩琉璃的宫灯放出耀眼的光芒,地面上珠光宝气,让人不敢想像两个月前,这里曾发生过的大劫难。
帷帘织金绣银,皇家气象半点不失。那曾毁于劫难的,早就丢弃。
大名郡主身着宫装,坐在这锦绣里,慢慢的鉴赏着每根手指上的戒指,觉得日子还过得去。
另一张锦椅上坐着益王妃,她正对着一匹国库里取出的衣料,频频露出满意。
殿外有脚步声出来,母女警惕的抬眼。
两个宫女,一个提着小食盒,一个打着宫灯,进来陪笑:“回郡主,皇后娘娘身子不快,说用不得郡主精心烹制的美味,请郡主自己用吧。”
“放下吧。”
大名郡主挥着手。
等宫女出去,大名郡主冷哼一声:“又送回来了,母亲,这位皇后对我不满意啊。”
“这是,说自己为孝敬娘娘,改进又改进。
回话的宫女想着皇后又一次拒绝郡主,郡主这是又进行第十二次改进。她没有疑心,欠身退出。
益王妃装着坐的累,到帷帘外面踱步。
帷帘内,大名郡主用调羹搅动汤水,轻声细语地道:“坐吧。”
“郡主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做汤的宫女谦卑的回着。
大名郡主唇角边慢慢绽放笑容,嗓音又低一些:“崔娘娘没有座位,谁还敢有座位。”
宫女身子一震,随即头更低:“郡主认错了,这宫里认错奴婢的人,郡主不是第一个。”
“哦?那请皇上来认认呢,他对柔妃娘娘应该认得清。说不好,还能搜出二殿下呢。”
宫女定了片刻,把头抬起。宫灯下一张柳眉芙蓉的面容,确实是崔柔妃。
她很想镇定,却嘴唇哆嗦,吃力的说完整话:“郡主是怎么认出我的?”
“如今宫中人手不足,我住进来时,抽调宫人收拾这里,你来了吧?”
当时大名郡主已在内殿。
崔柔妃攥紧拳头。
“别担心,我请你来商议事情。”
“郡主请说。”
“你为什么不离开呢?国舅离开可算声势浩大。就算你不愿意跟着他,出城以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崔柔妃流露出恐惧:“那天,郡主也在宫里,隔着殿门,你没有看到吗?太多太多的女真人,他们想国舅死,想太子死,跟着国舅走只会死路一条。再说,”
这些天里,崔娘娘还不时做噩梦。猛然说出来,有不吐不快之势。想到对方不是知己,慌乱的闭上嘴。
“嗯?”大名郡主斜过眸光。
崔柔妃如今性命算在她手里,她只要一嗓子,自己母子就此暴露。忍气吞声又说出来:“宫内能有这么多的敌兵,宫外还能少吗?城外还能少吗?就算有援兵,但国舅离开的那几天,城里城外不会好过。这个时候藏在宫里,才是上上之策。”
“然后寻找机会再离开?”
殿中猛的一寒,崔柔妃咬牙切齿,以为自己就要落到大名郡主手里,不如一步上前去和她拼了,把她掐死自己再死,儿子却不会暴露。
大名郡主忽然对她一笑:“带上我,带上我母亲。”
……
数日之后,大名郡主母女和进宫从宫女做起,知道宫中隐蔽宫门的崔柔妃母子悄然离开。
宫门都有人看守,但大劫难之后,不是人手不够?巡视的时间也加长,给她们造成便利。
益王早在女儿婚期拖延时,由元承设指派去他军中的官员陪着离开。母女走的没有牵挂。
在城外,使出浑身解数邀请崔柔妃母子到益王府做客,表明益王府愿意起兵靖难。
虽没有对二殿下有前程上的说法,但崔柔妃却动了心。
大名郡主如果愿意当贵妃,她就不会出宫。既然出宫,就表示另选皇嗣。崔柔妃母子与大名郡主母女同行,说动益王就可以出兵,并向天下公布真相。
再说她不去也不行,在柔妃的帮助下,扮成采买宫人出宫的益王妃母女到了城门以外,另有接应的人手。从识时务上看,不撕破脸面是上上之策。
……
上官知推开沉重的木门,肩膀上扛着猎物。露出笑容,眉毛上凝结有雪,看的不太清楚。
“你们好不好?这儿的猎物可真多,这又是一头。”
打猎的时候,上官知离木屋不会太远。但是猎物呢,出乎意料的多。他一个上午已经有三只雪兔、两头狍子。
“还是没有菜,不过相信我,很快就有。”脱去厚厚的皮袄子,把脸上化成水的雪抹一把,上官知来到灶前。
猎物在外面宰杀,皮也就地剥去。内脏只取能要的,不能要的和血块扔到一旁,很快结成大冰块。
一夜过去,就会消失不见,不知让什么肉食动物吃了。
上官知曾想过把冰块带回来,第二天诱捕猎物用。但在屋内会融化,只能挂在屋外。把肉食动物引到木屋外就不好,还是原地扔下。
就地取雪,把猎物内外擦洗干净,皮子一包扛着回来。
这时候,直接用刀切成大块,丢到锅里煮熟。他们的盐不算多,一点一点的使用,不敢煮咸肉。
煮好了,用个树条穿上,在屋里挂起来。满屋都是肉块,人身上发上都是肉味。但是看着丰盈充足,楚芊眠喜欢起来。
锅里有准备的饭,吃过,上官知披着皮袄子,看架势还要出去。
“咱们的肉足够多了,够吃一个冬天。别再出去了,这里的冬天可真是冷啊。”
楚芊眠是南边儿的人,她头回遇到这样寒冷的冬天。
但是她没有冻到手也没有冻到脚,照看小殿下的她,几乎不出房门。柴也好,肉也好,上官知总备的满满当当。
上官知的手上,长了冻疮。
楚芊眠很心疼他,上路以他为主,住下来也以他为主。这冬天给楚姑娘太多的限制,小殿下又是一种限制,她只能关在屋里做有限的活计。
“下午歇着吧,就别再去了。”
上官知摇着头:“有事就敲兵器。”还是走入雪中。
在他的身后,屋檐的下面挂着战利品之一,马鞍上的铁马镫。敲击起来,冬天的山林能传得很远。
关门带来的风在屋内消散,小殿下没有醒,楚芊眠也没有睡意。上官知在辛劳,她怎么睡得着?在满屋子皮毛的奇怪味道里,她拿起一块皮子,小心地把上面的毛搓成针上用的细线。
每当这个时候,她格外的想念母亲,由母亲又思念父亲。大乱将起,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对楚家和楚芊眠来说,是她的父母。
铁氏本着乱中有准备永远不错,让姑娘们把食水等都弄好。短短的那一个大白天,楚家的姑娘们都学会生火。换成以前,点灯她们都不会动手。
又尽出主意,带的东西都想到。
针线和火石火纸,当时是不缺少的,每个人身上带的都有。
上官知出力最多,不是对野兽就是对敌兵。衣服常有破的地方。小太子虽饮食不丰富,却在长个子。原本的襁褓变小,需要接长才包得住他。
针耐用,线是消耗品。楚姑娘本就是什么都会,不会就学的那个。打起皮毛主意,这个可以当线。
搓出一段线,加上原本的看看,足够做个活计。接下来做的,是给上官知的护膝护手。
墙角木桶里有寒气出来,因是放在灶旁,很快让灶上的温气中和。自从外面冷的惊人,上官知走以前,会把雪装满,化成水留给楚芊眠使用。
这位也是个开动脑筋不差的人物,考虑到泼水还是要出屋。他在灶旁墙上开了个洞,挖空的树干有大海碗般粗,斜斜往下的插入洞内,墙外又接出来一段,斜斜的往下对着地面。
脏水,顺着这洞就出去。脏水泼得多了,冬天不会融化到泥里,结冰越来越高。上官知又在外面接上一段中空的树干,一处结冰太高,引到别的地方去。
等到春暖花开大地解冻,自然融到泥土中去当肥料。
倒完水以后,用皮毛或木板把屋内的洞堵上。又是开在灶旁,就算有风进来,也会让灶上温度中和。
过上一夜,留在外面的树干会结冰,有时候堵上出不去脏水。除去早上用热水浇开以外,上官知每天一起来,楚芊眠做饭,他就出门更换,换上新制出来的,在屋内摆放一夜柔软很多的中空树干。
通脏水的地方,有时候很脏,都是他的活计。
这个地方有林海之称,树很多用不完。
寒冷,都由上官知承担。楚芊眠要做的,照顾好小太子,开动脑筋的体贴他。
他们此时是一家人,上官知是重要的劳力,可不能出什么闪失。
门再推开,上官知空手而归。楚芊眠有时候也想过为什么上午猎物丰盛,下午却几乎没有。不过一闪,也就过去。赶紧的,给他送碗热水,小太子醒了,抱着给上官知看:“和哥哥说辛苦,哥哥又累了一天。”
“啊,啊啊,”小太子气色红润,咧着嘴角,似乎是一个笑容。
上官知见到他健健康康的就心花怒放,和他说上几句:“你越长越大了是不是?”
“啊,啊啊,”
楚芊眠格格地笑:“他在说好。”
晚饭过后,上官知的例行公事之一,检查他们路上购买和在这木屋内搜集的干菜、盐还有多少,在冬天里,这些只消耗不能补充。又看了看肉,满屋子挂满墙不说,屋子中间也悬挂起来。
“对你说件事情,我要到集市上买点东西,再,找一找丢了的人。”
楚芊眠眉头一跳,心扑通扑通的滚烫起来,失声而紧迫地道:“能找到……”
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下面颊。
“是这样,我往这里来,是奉父亲之命。本来呢,我不应该藏身在这里。但是保护太子是头一件大事,办事倒在其后。事先约好,每到一个月,在汉人商人办的集市里碰面。这里物产丰富,汉人商人往这里收东西的很多。集市上会有盐、米面,和我们需要的东西。”
有什么在楚芊眠的心里涌出,那是新生的希望。她以为这个冬天只能困在这里,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同行的人。哪怕只有一个,先不说是不是帮手,返回的希望无形中增添很多。
“你去,请你也相信我,把小太子交给我吧。我若有一点儿怠慢他,你只管取了我的性命走。”
屋外的寒冷,小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留下来。
铿锵言词,十足决心。上官知笑着:“我相信你,所以,我把太子交给你了。”
楚芊眠用力点头,把太子抱得更紧些。这一个,是国之希望。
如果只有她自己在这里,她会让上官知多带食物走。找集市不知道三天还是十天半个月,吃的要带充足。但是有太子在,楚芊眠下意识的也查找屋里的东西。
这个动作很小很自然,但是再次获得上官知发自心底的赞赏。谨慎的她,才会在这几个月内把太子照料的不错。
“我有东西给你。”
楚芊眠取出毛茸茸的一大团,是护膝和护手。
“我也有东西给你。”
上官知微笑:“明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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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地图上说,这个位置是小兴安岭。如果不是冬天,食物随处可见。景色,相当的美丽哈哈。仔是亲妈,把男女主弄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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